天然物(natural product)是藥物開發的重要來源之一,其中以植物、微生物等為研究大宗,海生生物相較所受關注較少。自約 50 年前(1969)首支海洋天然物衍生物:Cytarabine(Ara-C, Cytosar-U®)抗癌藥核准上市後,相關研發進展並不多。除因高通量篩選技術、藥物設計等的崛起使天然化合物稍受冷落 [1],海生生物的採集與培養困難也是一大阻礙 [2]。然近年或許是先導藥物(drug lead)的發展不如預期,加之相關結構鑑定等技術發展,海洋天然物再次受到矚目。
自海綿 Agelas dendromorpha 分離出的 Agelastatin A(AglA)即是關注焦點之一,AglA 為溴化的生物鹼,他的特殊結構(圖一)吸引了各方注意,不但已成功合成,也發現其極具藥物開發潛能,具備包含抑制癌細胞生長、穿透血腦障壁等功能。然而其作用機制一直是未解之謎,以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為首的團隊著手研究 [3],逐步拆解分析,終於發現 AglA 是透過與核糖體結合而能抑制轉錄延長、蛋白質合成,進而具有細胞毒性,解決了懸宕 20 年的疑問,讓 AglA 朝藥物開發更進一步。
首先團隊想確定 AglA 究竟是作用在分生中心法則(central dogma):DNA 複製、轉錄、轉譯的哪一步驟,因此透過標定胸腺嘧啶([3H]thymidine)、尿嘧啶( [3H]uridine)、甲硫氨酸/半胱氨酸([35S]methionine/cysteine)的讀值分別代表 DNA、RNA、蛋白質的合成量,結果顯示在經 AglA 處理一小時後,標定的胸腺嘧啶與氨基酸含量下降(圖二A),但尿嘧啶的標定量並未有顯著改變,代表只有 DNA 複製與蛋白質合成受抑制。這個結果與已知能抑制轉譯延長的 cycloheximide (CHX)相似(圖二B),使得團隊猜測或許 AglA 也與轉譯有關。
團隊接著設計不同實驗以了解 AglA 會影響轉譯的啟動或延長,發現 AglA 或許和 CHX 一樣抑制了轉譯的延長。團隊將 IRES 序列(internal ribosome entry site,內部核糖體進入位點)插入兩段 ORF(open reading frame,開放閱讀框)之中:果蠅冷光素酶(fruitfly luciferase) ORF 與海腎冷光素酶 (renilla luciferase)ORF,如此一來前者的轉譯啟動為一般路徑,需要 eIF4F 複合體辨認 5 端帽(5’ cap)以啟動核糖體組裝,但後者則透過 IRES 序列、不需 eIF4F 即可開始轉譯,因此後者不受轉譯啟動抑制劑影響。結果顯示 AglA 和 CHX 都會抑制兩段序列的轉譯,意即 AglA 並不是抑制轉譯啟動,或許是作用在其後的轉譯延長階段。團隊接著在體外(in vitro)重建了酵母菌的轉譯,轉譯序列產物為一段 Met-Phe (methionine-phenylalanine,甲硫胺酸-苯丙胺酸)雙肽鏈(dipeptide),結果發現隨著 AglA 的濃度增加,Met 含量不變但 Met-Phe 含量減少(圖三),顯示 AglA 確實影響了肽鍵的生成。轉譯的延長需要 eIF1A 和核糖體,團隊發現 AglA 不影響需要 eIF1A 的GTP 水解,但會抑制需要核糖體的肽基-tRNA(peptidyl-tRNA)水解,且此反應與肽鍵生成類似。綜合這些結果,團隊認為肽鍵生成區域:核糖體的 PTC(peptidyl transferase center,肽基轉移酶中心)為 AglA 在抑制轉譯延長的作用對象。
那麼 AglA 確切會作用在核糖體 PTC 的哪些位點呢?為此,團隊將純化的酵母菌核糖體與 AglA 一同培養,再以 DMS (dimethyl sulfate)處理以使裸露的腺嘌呤(adenosine)、胞嘧啶(cytosine)甲基化,透過特殊的高通量定序技術 DMS-MapSeq 量化各位點甲基化程度,就能得知哪些位點可能因 AglA 的結合而受屏障保護,不因 DMS 處理而被甲基化。
DMS-MapSeq 顯示酵母菌 25S 大核糖體次單元中, PTC 區域內的 C2821 受到 AglA 的保護(圖四A、B),分子嵌合(molecular docking)模擬也預測 AglA 會與 PTC 區域結合,保護 C2821並和周圍的核苷酸產生氫鍵(圖四C)。
最終團隊透過結晶(crystalization)解出 AglA 和酵母菌 80S 核糖體結合的結構,證實 AglA 會與 PTC 結合,結合位為大次單元體上的 A 區(A site)並與周遭許多核苷酸有交互作用。 AglA 的結合也會導致周遭區域的構型變化,如 U2875 向外翻轉出 PTC 結合區域、U2873的傾斜(圖五)。與其他已知與 PTC 結合的抑制劑相比較,有些構型變化相似如 U2873 的傾斜,然而如 U2875 的變化則較可能是因為 AglA 的特殊化學結構導致。
本研究解開了 AglA 的作用機制,也分析出 AglA 與周遭核苷酸的交互作用,不僅能解釋先前其他研究觀察到的 AglA 及其相似物的構效關係(structure-activity relationship),也對後續藥物結構優化有所助益,有望加快 AglA 成為抗癌藥的開發進展。
參考文獻:
- Dyshlovoy, S. A., Honecker, F. (2020). Marine Compounds and Cancer: The First Two Decades of XXI Century. Marine Drugs, 18, 20. https://doi.org/10.3390/md18010020
- Molinski, T. F., Dalisay, D. S., Lievens, S. L., Saludes, J. P. (2009). Drug development from marine natural products. Nature Reviews Drug Discovery 8, 69–85. https://doi.org/10.1038/nrd2487
- McClary, B., Zinshteyn, B., Meyer, M., Jouanneau, M., Pellegrino, S., Yusupova, G., Schuller, A., Reyes, J. C., Lu, J., Guo, Z., Ayinde, S., Luo, C., Dang, Y., Romo, D., Yusupov, M., Green, R., & Liu, J. O. (2017). Inhibition of eukaryotic translation by the antitumor natural product Agelastatin a. Cell Chemical Biology, 24(5), 605-613.e5. https://doi.org/10.1016/j.chembiol.2017.04.006
撰文|黃云宣
審稿|張智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