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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然物 SPA 透過調節代謝抑制乳癌細胞增生

天然物及其結構類似物對於癌症與感染性疾病的藥物發現與治療,有著深遠的影響。據統計,近四十年來,抗癌天然物約佔新分子藥物的 15.4% [1]。一篇今年發表於 Nature Communications 的研究中 [2],來自中國的研究團隊自天然物篩選抗癌藥物,發現土壤放線菌 Saccharopolyspora spinosa 所產生的多殺黴素(spinosad)中分離的天然物 spinosyn A(SPA),可以顯著地抑制癌細胞增生。多殺黴素可阻擾昆蟲中樞神經 GABA 受體之作用,並因其對哺乳動物較低的毒性、不具致癌性、與快速分解等特性,是許多殺蟲劑及  FDA 管理藥品的有效成分。

圖一、SPA 與 LM-2I 之化學結構。(圖片來源:https://doi.org/10.1038/s41467-021-22235-8)

SPA 及其衍生物 LM-2I 能抑制癌細胞生長

首先團隊取用人類正常乳腺上皮細胞株與乳癌細胞,測試 SPA 對細胞生長影響,發現 SPA 對於正常乳腺上皮細胞的生長僅有細微的影響,卻會顯著地抑制大部分乳癌細胞株的生長,且該抑制作用與劑量相關。進一步以合成的一系列 SPA 衍生物重複實驗,則發現其中 LM-2I 的抑制作用更甚於 SPA(圖一),且對於正常乳腺上皮細胞的毒性低。故後續以 SPA 與此衍生物 LM-2I 進行機制探討(圖二)。

圖二、SPA 與其衍生物 LM-2I 對於乳腺上皮細胞株與乳癌細胞株生長情形之影響。圖左為利用結晶紫染色試驗分析兩者對於細胞株生長的抑制效果,圖右則細胞群落形成試驗結果。(圖片來源:https://doi.org/10.1038/s41467-021-22235-8)

為了解 SPA 與 LM-2I 抑制腫瘤生長的能力,團隊將三陰性乳癌細胞株 MDA-MB-231 由皮下注射至免疫缺陷的 BALB/c nu/nu 母鼠體內,在腫瘤初步形成時,進行藥物處理並觀察小鼠的腫瘤大小與體重變化。實驗發現相較控制組(注入藥物賦形劑), SPA 與 LM-2I 皆能顯著地抑制異種移植(xenograft)的腫瘤生長,且不會造成小鼠體重大幅減輕,並以 LM-2I 效果較佳(圖三)。

圖三、SPA 與其衍生物 LM-2I 對於乳腺上皮細胞株與乳癌細胞株生長情形之影響。將癌細胞株異種移植至無胸腺裸鼠進行藥物試驗後,測得腫瘤體積、重量、與小鼠體重的變化。(圖片來源:https://doi.org/10.1038/s41467-021-22235-8)

SPA 及其衍生物 LM-2I 與精氨基琥珀酸合成酶(ASS1)結合

團隊接著想找出 SPA 與 LM-2I 在癌細胞中的作用標的為何,以 SPA 與 biotin(生物素)連接作為探針(probe),將之與乳癌細胞株的細胞裂解液共同培養,再以會與 biotin 形成穩定鍵結的鏈親和素(streptavidin,又譯卵白素)磁珠抓取探針,就能進一步純化分析與探針中 SPA 結合的蛋白質,最終,確認為精氨基琥珀酸合成酶(argininosuccinate synthase, ASS1),且在額外加入 LM-2I 的情況下,SPA 與 ASS1 的結合會減少,顯示 LM-2I 亦與 ASS1 作用。透過螢光染色,也在細胞質中偵測到 ASS1 與探針共存的訊號。這些實驗結果顯示,SPA 與 LM-2I 在癌細胞中的結合標的為 ASS1

SPA 與 ASS1 之間的交互作用是如何產生的呢?團隊由分子構效關係(structure-activity relationship),推測 SPA 中的 α,β-不飽和乙酮烯基(ketene)是麥可加成反應(註一)中的親核試劑接受者,可與標的蛋白質上的 Cys97 (cysteine,半胱胺酸)的硫醇官能基(thiol group)形成共價鍵結。此外也發現,若是 SPA 中 C13─C14 之間的雙鍵變為單鍵,會造成對 ASS1 的親和性顯著降低。

為了解析 SPA 與 ASS1 是否如預想作用於 ASS1 的 cysteine,團隊將五個不同位點的 cysteine 置換為丙氨酸(alanine,Ala)或天門冬胺酸(aspartic acid,Asp),分析這些位點變異後是否造成 SPA 和 LM-2I 對 ASS1 的結合力改變。結果顯示當 Cys97 被置換為 Asp 時會喪失結合能力,另一方面,液相層析串聯質譜儀(LC-MS/MS)的分析中,由分子量的變化推得 SPA 與 LM-2I 與 ASS1 Cys97 位點確實形成了共價鍵結;以 LM-2I 與 ASS1 的結晶結構進行分子嵌合(molecular docking)模擬,也可見 LM-2I 的 C13 與 Cys97 形成了碳─硫共價鍵,並與 Asp182 與 Phe68 (Phenylalaine,苯丙胺酸)形成穩定的氫鍵(圖四)。

圖四、透過計算分析,將 LM-2I 與 ASS1 進行分子嵌合後,模擬預測的結合情形。圖左為 ASS1 整體結構綜覽,圖右則為結合位點的放大圖。灰色為 ASS1 結構(Protein database code: 2NZ2),綠色則為 LM-2I 小分子。(圖片來源:https://doi.org/10.1038/s41467-021-22235-8)

SPA 和 LM2I 提升 ASS1 酵素活性,抑制嘧啶生成、阻止癌細胞生長

那麼 ASS1 在乳癌中的生物功能又是什麼呢?ASS1 是廣泛存在於哺乳動物細胞中的一種酵素,負責催化天門冬胺酸(aspartic acid)與瓜胺酸(citrulline)合成精胺琥珀酸(argininosuccinic acid)的生化反應。先前研究已知,ASS1 的缺陷會引致一種名為瓜胺酸血症(citrullinemia)的體染色體隱性尿素代謝疾病 [3],在許多癌症中也觀察到 ASS1 發生體細胞突變或是表現量降低的現象,然而 ASS1 在癌症進程所扮演的角色仍未明朗 [4],因此研究團隊也針對 ASS1 進行一系列機制研究,ASS1 是如何抑制癌細胞增生 。

首先團隊透過將 ASS1 與不同濃度的 SPA 或 LM-2I 共同培養後,再加入其受質測試 ASS1 酵素活性,發現 SPA 與 LM-2I 皆會促進 ASS1 的酵素活性,隨著藥物濃度提高影響漸增,但也觀察到逐步飽和的現象,其中又以 LM-2I 作用較強。

然而不同乳癌細胞株中 ASS1 表現量不一,團隊於是採用低表現的 MDA-MB-231 與高表現的 MCF-7 細胞株,分別進行 ASS1 的過表現與表現量降低(knock-down),觀察癌細胞生長變化。實驗發現過量表現 ASS1 的 MDA-MB-231 ,細胞增生速率減緩,而降低了 ASS1 表現量的 MCF-7 ,則加速增生。ASS1 的過表現也顯著抑制了 MDA-MB-231 異種移植的腫瘤生長。由臨床樣本進行免疫組織染色分析,發現 ASS1 表現量較低的患者,預後較不佳,且復發率較高。這些結果意味著 ASS1 在乳癌中可能作為抑癌基因,而由 CRISPR/Cas9 的基因敲除系統也驗證了 SPA 與 LM-2I 是透過與 ASS1 進行交互作用,而達到抑制癌細胞增生的效果

至於 ASS1 抑制癌症的機制則或許與代謝相關,先前研究曾指出 ASS1 活性降低會增進癌細胞代謝物產生,促進癌細胞增生。團隊透過液相層析質譜儀分析,發現 SPA 或 LM-2I 會降低癌細胞中天門冬胺酸 (aspartic acid),而 CMP、UMP、與 TMP 等腺苷的含量亦降低若於培養基中額外加入嘧啶,則能恢復癌細胞的存活情形,然而加入嘌呤則無此效果。故研究推論 SPA 與LM-2I 是藉由活化 ASS1 達到抑制嘧啶生成,進而能抑制癌細胞生長。

這項研究由天然物篩選出了可能的抗癌小分子 SPA 與其衍生物 LM-2I,並透過生化與遺傳分析,鑑測其作用標的、探討作用機制。這也提供了癌症治療的另一個思考方向:過往在缺乏 ASS1 或 ASS1 靜默的癌細胞中,由於細胞無法自行合成、需仰賴外源精氨酸(arginine)才能存活。在治療上常利用這項代謝缺陷,剝奪環境中的精氨酸,使癌細胞營養缺乏而死,然而這項治療遭遇的困境便是 ASS1 再度表現所造成的抗性。而本研究發現 SPA 和 LM-2I 透過更進一步提升 ASS1 活性進而抑癌的作用,或許能為一新治療手段。

註一、麥可加成反應(Michael reaction)是親核試劑對 α,β-不飽和羰基化合物在 β 位碳原子發生的共軛加成反應。

參考文獻:

  1. Newman, D. J., &Cragg, G. M. (2020). Natural Products as Sources of New Drugs over the Nearly Four Decades from 01/1981 to 09/2019. Journal of Natural Products, 83(3), 770–803. https://doi.org/10.1021/acs.jnatprod.9b01285
  2. Zou, Z., Hu, X., Luo, T., Ming, Z., Chen, X., Xia, L., …Luo, Z. (2021). Naturally-occurring spinosyn A and its derivatives function as argininosuccinate synthase activator and tumor inhibitor. Nature Communications, 12(1), 2263. https://doi.org/10.1038/s41467-021-22235-8
  3. Woo, H. I., Park, H.-D., &Lee, Y.-W. (2014). Molecular genetics of citrullinemia types I and II. Clinica Chimica Acta, 431, 1–8. https://doi.org/https://doi.org/10.1016/j.cca.2014.01.032
  4. Rabinovich, S., Adler, L., Yizhak, K., Sarver, A., Silberman, A., Agron, S., …Erez, A. (2015). Diversion of aspartate in ASS1-deficient tumours fosters de novo pyrimidine synthesis. Nature, 527(7578), 379–383. https://doi.org/10.1038/nature15529

關鍵字:spinosyn A, LM-2I, argininosuccinate synthase

撰文|陳品萱
審稿|黃云宣

About the author

陳 品萱

陳 品萱

慕尼黑大學博士生,主要研究興趣為人類遺傳學與基因體學,對於小兒先天與發展疾病的源起與遺傳背景格外好奇並持續探索中。國立陽明大學生命科學系暨基因體科學研究所五年一貫學程畢,曾參與 2015 iGEM,亦曾擔任職涯沙龍副召及營隊教學長。喜愛科學傳播與寫作,期盼在 Investigator 與來自不同領域的人們交流,共同學習與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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