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職
國家衛生研究院 院長
學術榮譽
中央研究院院士
國立清華大學特聘講座教授
臺北醫學大學特聘講座教授
專長
腫瘤病毒學及癌症生物學
本次的特別專訪,Investigator 團隊前往至國家衛生研究院來拜訪龔行健院長。龔院長早期於美國學術界擔任教職,其主要的研究領域為癌症研究,且在腫瘤病毒與癌症基因的研究上有著許多重大發現。由於對臺灣有份很深的情感,曾經返國協助國家奠定基因醫學的發展,也長期與臺灣的學界有著很好的聯繫,接著於 2012 年至國家衛生研究院擔任院長要職,期盼為臺灣的生技與醫藥衛生盡一份心力。龔院長曾提到,除了科研外,他也喜歡享受藝術的美,認為科學即是藝術,還有他最感到樂趣的是能與學生一起相處,所以也想藉由這次的談話,來和年輕的學子們分享所見所聞,而我們現在就一同來認識院長,並享受「生命科學與美」的饗宴。
科學 ● 藝術 ● 美:龔行健院長的學思歷程
龔老師與許多的同學們一樣,在中學接觸與學習學科時,就對於理學產生濃厚的興趣,龔老師提及他當時相當喜歡化學,由於化學老師講課非常好也很有趣,對於數學也感到興趣,但是對於物理就不那麼著墨,由於老師認為有些深奧。除此之外,老師也喜愛人文方面的東西,像是寫字、畫圖與彈鋼琴。老師認為他偏愛有邏輯性的東西,譬如化學,它是一門有邏輯性有變化的學問,所以日後在升學的階段中,老師選擇了保送至臺灣大學的化學系來就讀。在就讀大學期間,當時正好是生物化學開始啟蒙的時期,也在羅銅璧老師的教學下,對於生物化學感到十分有趣。
大學畢業後,龔老師當時選擇申請出國來攻讀博士學位,在得到加州理工學院 (California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的獎學金後即前往就讀,老師原先想學物理化學,也進入了一位非常有名的物理化學家 Norman Davidson 的實驗室,但因為指導老師先前罹患過喉癌,痊癒後想對於癌症研究有所了解,於是開始對病毒基因的構造來著手了解,而龔老師當時研究的病毒,也是現在熟知的逆轉錄病毒 (retrovirus)的其中一種。而逆轉錄病毒目前已知對動物及人類感染後,會引起癌症與愛滋病。老師說當他接觸了生命科學後,也就喜歡上了,捨不得放棄了,認為研究生命科學是一件很美的事,由於是在「發現」身體的美、生命的美、自然界的美,跟宇宙的美,而且老師覺得探討生命科學是在「看起來不邏輯的現象中找出邏輯」,所以當真正找到邏輯時,也能將 dots 做 connection 時,會覺得這一切很美很令人開心。
「發現」奧祕與美的存在
龔老師談到科學也是門藝術時,與我們分享他在科學研究的過程中所看過最美的幾幕,於1970年代前的研究中並不曉得逆轉錄病毒為何重組的特別快,加上實驗技術的限制,導致當時無法揭開這謎團。而老師在加州理工學院完成論文時,利用電子顯微鏡並發現到逆轉錄病毒的 RNA,其實就像人一樣是 diploid genome,而且彼此透過氫鍵連結在一起形成 dimer,頭一次老師看到時,就覺得這構造實在很漂亮,且令人難以忘懷,如今這張美麗的圖片也被收錄到教科書裡面。此外,老師在密西根州立大學擔任教職時所做的研究,由於當時候還沒有定序 (sequencing) 的技術,而老師發現了病毒在感染宿主後,可以藉由插入突變 (insertion mutagenesis) 的方式來改變基因的表現,而當時觀察到的是一致癌基因,ErbB gene,會受到調控而活化。這是當時首次釐清了癌症的形成是由人本身的基因突變所導致的,老師表示當下看到實驗結果時,覺得這並非偶然的情形,很漂亮很令人興奮的一個成果,之後也受到學術界上的肯定。
勇於克服困難的哲學觀
國際知名天文物理學家馬里歐‧李維歐 (Mario Livio) 說:「Research is not a linear march to the truth but a zigzag path, involving trial and error.」
對科學研究而言,失敗乃是家常便飯,而龔老師在對於面臨研究上的所遭遇的挫折,有著許多的話想跟大家分享與鼓勵。老師認為彼此面對的研究對象是大自然或生命,這是相當複雜的,所以我們剛開始對於許多事的看法不一定是正確的,當然令人沮喪的是,花了許多的時間做研究,但是結果卻是不對的,這也常常困擾著許多老師與學生。但是龔老師希望能轉個彎換個想法,認為這可能是一個可以「敗部復活」的絕佳機會。由於用一種邏輯的方式來研究一個看似不邏輯的現象,需要「connecting the dots」,而這個 dot 可能是來自創意力,也可能是來自不同領域的知識,因此老師在此也提醒我們,因為學生多半的時間都與指導老師相處,常常彼此的思路都僅有幾條,所以需要多與外界交流,經過與他人溝通或提點下,以及尋求網路或書面資訊,就可能找到合理的解釋方法,而結果也會因此跟其他人顯得不一樣且很重要。
西方人說:「No pain no gain.」,東方人也說:「在困境或壓力中求成長。」,就如同細胞遇到外界壓力時,也會進行 autophagy 來自我清理並強化自己。
在科學領域裡進行突破,不管是在研究生、博士生或博士後研究的階段中,「克服障礙 (overcome barriers)」,對於成長而言是很有幫助的。除此之外還會有另一層面的成長,就是「面對批判並接受失敗」,雖然過程中心裏很不是滋味,但學會重新振作與克服問題後,的確能得到更多的寶貴經驗,另外老師表示他個人有宗教信仰,也認為在這生涯裡頭幫助自己許多。龔老師也再叮嚀著我們,遇到挑戰時,要勇敢面對與克服,此外還要有顆堅定的心,心裏認為這就是「part of life」,是個必經的過程。
龔行健院長與年輕學子的真摯對話
龔院長給予學子們未來的建議
很重要的一點在於,你可能對做實驗有興趣,可能對發現事物有興趣,不管今天選擇的是什麼領域,都會有它的挫折與阻撓存在,所以真正能夠讓你長遠走下去的,就必須要是你自己真正有興趣的事物。所以我會建議在學習生涯大至上可以分為包含博士之前,以及博士後。博士之前最好要不狹窄的限制自己的學習與視野,要廣泛的涉略,在這個階段主要是了解在這個研究發展的現在與未來,將要做的是什麼,特別是自己真正有興趣、真正想做的是什麼,並且能夠具備在壓力下成長的能力。當然這過程勢必會遇到很多的挫折,那麼你就會需要一些經驗連結 (connecting the dots) 的激盪,這些好的經驗連結可能來自於跨領域的交流,這個時候別人的幫助就會是非常重要的,比如你可以找一些不同領域的朋友、尋找一個好的導師。
在研究學習的生涯中,真正嚴謹的是博士後,在博士後的選擇將會決定你將來的第一個工作,因為博士後所得到的研究結果或是論文,將會成為做一個獨立研究者的門票。也因為博士後很重要,我會建議可以嘗試找知名頂尖的實驗室,一來比較容易發表好的論文,再來是知名頂尖的實驗室所做的通常都是目前大家覺得最有意思的,而這點對於找到未來的工作有可能是相當大的幫助,這也是為什麼很多人會輪替做幾個不同的博士後研究,直到找到最有興趣而且是最頂尖的實驗室以及研究題目。但是不論你的選擇是什麼,不要忘記「 Chance favors the prepared mind。」
「國家衛生研究院」和「中央研究院」都是國內生醫領域相當知名的研究單位,他們在宗旨上有什麼樣的差異呢?
國衛院跟中研院主要在任務上有差別,因為國衛院隸屬於行政院衛生福利部,因此不能只想到做優秀的基礎科學,還需要和國家的付予的任務有關。目前國衛院有四個任務:(1) 第一個任務是國內重大疾病的研究,特別是最後需要能夠進到臨床試驗,方有可能造福人群。(2) 第二個任務是做為國內生技製藥界的領航,所以目前院內有三個研究單位與這個任務的執行有關係,一個是感染症與疫苗研究所,其研發出來的疫苗可以透過國衛院的疫苗中心自行生產,或是技轉給公司進行進一步研發或銷售以帶動上下游的能量流動;另一個是生技與藥物研究所,目前有一些與癌症或是糖尿病相關的藥物,有些已經獲得專利並且進入臨床試驗階段。第三個是生醫工程與奈米醫學所,主要透過奈米科技與醫學跨領域的結合進行開發研究。所以從這三個單位可以很明顯表現出國衛院的宗旨在於提升國內的生技產業,尤其是不只是單純技轉,更可以透過與業界的共同合作繼續進行研發。(3) 國衛院第三個任務則是做為國家生技領域政策的智囊團,例如群體健康科學研究所、國家環境毒物研究所,這些都與公共衛生有關,當然其中也包含食安、汙染、老人醫學等相關研究議題。(4) 第四個任務跟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很像,在於提供計劃的申請,並且檢視其是否符合國衛院宗旨,在給予資金的支持,也就是說前題是要與衛生或健康有關的生醫研究。
上述提到國家衛生研究院的主要任務之一在於做為國內生醫領域的領航,透過技轉或是合作研究來帶動國內產學界間的交流。但也因為任務的關係,國家衛生研究院的首要技轉對象通常為國內廠商,而國內廠商則受限於規模的關係因此技轉金額往往無法太高,在對象與資金的限制之下如何有效推動交流的能量顯得更為重要。是否能夠由彼此的需求性出發進行人才培訓的合作?
這點是國衛院非常願意做的,而且以國衛院的宗旨以及定位來講也是我們應該要做的。目前國衛院除了技轉以外尚會持續的幫忙公司繼續研發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進行雙方技術的交流,也因為這樣與業界密切的關係,是有可能藉由業界的回饋來培育人才,比如業界目前可能需要一些跨領域的人才,那我們可以請公司來做經驗分享或是幫忙培訓如 QA、QC 等等課程,而這些經驗可能是在學校學不到的。此外,我們也希望我們的研究人員能夠透過合作的方式到業界去實習或是經驗交流,增進視野的廣度與深度,與不同領域或是不同環境的人接觸可以增加我所強調的 connecting dots 的可能性。除了學術界與產業界間的交流以外,在校的學生也有機會來國衛院實習,學習一些實際運用層面可能會遇到的專業知識以及處理經驗。也就是我們希望國衛院除了在研究方面做為國內生醫領域的領航以外,更能夠做為學術與學術界間、以及學術界與產業界間的橋樑,進行經驗與人才的交流,進而帶動整個生醫領域的能量流動。
儘管目前政府大力推動生技產業,規劃了許多獎勵計畫,但是國內卻越來越少人想要繼續尋求博士學位或是其他更進一步的深造,院長對於這點有什麼樣的看法?
龔院長:
這個不管是在國內國外都是個相當大的問題,在國外因為沒有退休制度,所以職缺可能必須由教授個人意願釋出,因此造成其他 PhD 後進的選擇受到壓縮。這個問題很多人都問過我,我想反過來問看看,對於國內這樣的現象你們有什麼看法?
Investigator專訪團隊:
目前在國內雖然是有退休的制度,但是因為這些職缺的生命週期通常也非常長,相對於不斷產出的的博士生,最後造成很多學長姐們一直卡在博士後的階段,而無法進一步獲得教授職缺。
龔院長:
的確,這個問題顯然在國內外都是一樣的,目前也沒有比較好的解決辦法。儘管如此,我還是建議你們盡量多出國走走增廣視野,可以學到許多實驗的經驗,或是寫 grant 的經驗。特別重要的是練習溝通,台灣學生邏輯是非常棒的,如果可以把他完整表達出來會更好。
「取之社會,用之社會」,科學研究的經費大多來自納稅人的錢,請問院長對於「回饋」有什麼看法呢?
在 2014 年 4 月的時候,作家 Nicholas Kristof 在紐約時報的專欄寫了一篇文章,以 「Smart Mind, Slim Impact.」(譯:聰明有餘,效益不佳) 為題,裏頭談到美國學術界的現象,科學研究雖然越來越創新進步,但是社會卻感受不到,特別是學術論文,一般人是看不懂的。文章後頭以 「Professors, we need you.」為結論,意旨希望專業的學者們,不要再束諸高閣,能夠走出來用簡單的方式來告訴大眾這些新知。由於研究經費有部分是來自納稅人的辛苦錢,也就是說介紹這些新知是第一步,雖然無法立即解決一些問題,但是將來眾多研究成果的總和,能夠給社會一個答覆。
此外,「身為一位科學家,還是要想到別人,並與他人合作。」龔院長語重心長地說,也表示在學術界裡,常為了要佇立一個獨立成果 (independent work),特別是強調個人成就時 (individual),會容易衍生出一種不想「分工合作」,不想「分功勞」的文化,這種苛求在以前很常見,現在則慢慢地在改善,由於沒有團隊的努力以及相互的交流下,一個人是很難有很大的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