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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伯倫教授專訪|台大醫學院

chiangbl每一回細嚼著前輩們成長的歷程,感受其實很雜陳,譬如說,研究的有趣著實令人嚮往,然而,要獨具慧眼地看上有潛力的領域,並且一頭栽進,前輩們走過的路看來自然,對目標所確信的堅定尤為夢幻。還好那樣的一路順遂只是故事的一種版本,成功的研究者並非個個向來以探究科學真理為己志。本次訪問台大江伯倫教授提到對於實驗室現狀的看法,值得閱讀並且思索。

現職
台大醫學院小兒科及臨床醫學研究所教授
台大醫院小兒部過敏免疫風溼科主治醫師兼主任

研究專長
小兒過敏、免疫學、基因治療

走進研究

就算同樣走出醫學院,最後都以研究作為終身志業,從醫師變成科學家的過程還是人人不同。
相較於某些早早就立定志向的老師們,江老師雖然在學生時代就對免疫有興趣,但是卻一直等到看清楚臨床工作的本質之後,才在第二年住院醫師的時候決定和師母一起出國攻讀PhD。
在江老師當年在小兒科擔任住院醫師的時候,他常覺得臨床工作有的時候會讓人感到無力,即使醫學不確定的本質有時令人著迷,有的時候卻會帶來一種付出不能帶來回饋的感慨。相較之下,研究這種探索科學本質的工作,卻給老師帶來了臨床醫學所不能給予的成就感,因此,憑藉著研究帶來的成就感來輔助臨床工作上面的投入,江老師就可以毫無遺憾的做好這一個醫師科學家的角色。
當年老師出國攻讀免疫學之前,台灣的免疫學研究還在很初步的階段,在台灣的學習機會也很有限,以致於老師到UC Davis之後,必須從養老鼠、細胞生物等免疫最基本的技術開始學起。但是,也就是在這四年學習技術的過程之中,老師反而能夠進一步的體會科學研究的本質,最後再走回來把這些思考方法應用在臨床工作。
當老師剛出國的時候,他還是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就如同老師講的「人只有在25-35歲之間的時候,有一些特權可以去追尋自己喜歡的事情。」那時候比較沒有家人的牽掛,比較能夠盡情揮灑。等到PhD的學業念到尾聲,在研究的同時也開始懷念臨床工作的時候,他也慢慢地開始思考要怎麼把自己的所學貢獻出來。最後,考慮到老師的家人以及對生長這塊土地的感情,還是決定要回到台灣,教台灣的學生,看台灣的病人。
由於老師在小兒科的住院醫師只進行了兩年,回來之後等著他的是同時進行研究以及住院醫師訓練的辛苦工作。和讀完PhD才開始內科住院醫師訓練的陳培哲教授一樣,小兒科的訓練並不會因為老師當時擔任教職而有所折扣,所以剛回到台大的時候,白天在小兒科工作到晚上七八點結束後才回到研究室開始作實驗,每天幾乎都是待到半夜才回家。但這兩年甚至之後二十年研究臨床兩頭燒的生活,卻讓老師更加的體會到了將臨床所見問題和研究題材結合的重要:用基礎醫學的方法來解決臨床問題,大概就是醫師科學家的優勢所在吧!

如何成為一個稱職的研究者

在國外攻讀PhD的過程之中,江老師曾經仔細地思考過作為一個醫師科學家的優勢所在,最後老師得到的結論是:既然是專心念基礎科學,就要先要求自己在科學的領域上面不要輸給其他的基礎研究學者,無論在任何領域,只有不斷學習精進才能夠在不同環境取得成功。就如同老師在UC Davis的指導教授,即使只有MD的學位,還是需要有完整的研究經歷才能夠勝任PI(primary investigator)的工作。
在研究的過程之中,很難避免的有的時候會遭到挫折,有些實驗一開始做的時候總是會做不出來,有的時候看到別人可以輕易做到的事情背後還是有很多學習的過程。不過,挫折是任何訓練必經的過程,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讓學習的挫折影響了自己的初衷。「要讓自己每天早上都快樂的踏進實驗室。」江老師這樣的期勉大家,「晚上總是要面對實驗結果的時候,當結果不如預期的時候不開心是很難避免的,但如果不能用快樂的心情作實驗,很難有持之以恆的研究動力。」
但除了要讓自己有與其他同儕相當的研究能力之外,身為一個醫師科學家比別人多了接觸臨床的機會,當然也會有一些和其他科學家不一樣的想法刺激。無論是讀paper,看診還是和其他研究者討論,江老師的習慣是隨身攜帶筆記本,只要想到一個問題就記下來,每次有新學生要進行新計畫的時候就從手邊的筆記之中尋找靈感,同時也能定期重整自己的想法,激發新的研究題材。
除了創新之外,對於研究成果的一些回顧和反思也是相當重要。老師認為,一個實驗室必須要定期將研究的成果整理,發表review article,溫故而知新,從回顧之中瞭解實驗室的長處以及不足,才能夠決定新的方向。

關於江老師的研究領域

江老師實驗室研究的範圍很廣,幾乎每個研究生在自己的專題項目都是都有獨一無二的研究題材。也許有的老師會認為研究生一個帶一個,從已經有人做過的題材入手比較容易發paper,但江老師認為,發paper只是學生訓練完成之後自然產生的副產物,並不是教學和研究的目的,所以每個人都有機會從頭開始學習會有比較好的訓練機會。也正因為老師口袋裡頭總能夠掏出各式各樣的研究題目,才讓整個實驗室呈現了一種多采多姿的氣氛。
相對於其他的基礎研究學者,譬如中研院的謝世良教授專精於signal transduction,老師雖然也做signal transduction,但也知道醫師科學家的優勢並不在於純科學的探討,而在於這些科學技術的臨床應用。譬如過敏性紫班的diagnostic kit研發,從初期的hybridoma、antibody的epitope研究乃至於後續的改良甚至大規模生產上市,都需要有PhD training的研究方法來輔助進行。老師的自我期許是,就算是應用在臨床方面,在研究方法上面必須要達到一流的科學標準,這樣才會合乎一個醫師科學家的訓練。
江老師更引以為傲的是他尋求各種不同領域協助的能力,以這一陣子實驗室研究的過敏和黑眼圈的關係為例:要研究黑眼圈,就需要有一個明確的定義黑眼圈的方法,所以江老師尋求了警察大學和台灣科技大學的協助,於是我們能夠從固定條件下拍攝的照片之中用電腦程式客觀的計算黑眼圈的程度;接下來,要研究黑眼圈的血液循環,老師找了皮膚科的醫師用Doppler來計算黑眼圈皮下的血液循環情況;最後要研究過敏,老師又找了耳鼻喉科的醫師合作,從患者的鼻子拿出irrigation然後測試裡頭的inflammatory mediators,然後研究患者鼻子症狀和黑眼圈的相關性。
另外一個比較成功的研究,則是我們實驗室對過敏的新藥物開發,先找出了Th2 cell的幾個potential targets,然後用virus-based RNAi knockdown這些mRNA來抑制Th2達到治療的效果,現在已經可以把這些RNAi的cocktail組合推到clinical trial的階段。在這種一步一步解決問題,從benchwork到clinical application的過程,就是江老師現在專心在做的東西。台灣生物科技產業如果要能開花結果真的需要有更多臨床工作者的投入,才能夠產出更多可以實際應用的成品。

台灣醫學研究的展望

相較於國外的實驗室的訓練,台灣學生很不足的就是那種互相討論的氣氛和建立實驗的能力,這兩個不足都造成了我們的學生多數太過於仰賴老師給予題目。一個很厲害的老師,可能可以在擔任教職的三十年之間在頂尖期刊發表幾十篇文章,但如果沒有辦法建立一個好的研究環境,教出好的學生,那教授退休了還是後繼無人,也不會持續的發表好的論文。在醫學院教書和研究的過程,更重要地應該是需要不斷地培養出更多對研究有興趣的年輕優秀人才,才能夠讓台灣的未來研究變得更好。
相對的,國外的研究室不但會在自己學校內的不同領域互相討論,做相似領域的實驗室PI也都有在study section上看到最新的研究進展,有的時候一個實驗室發現新的mediators,沒多久在不同期刊上面就會看到類似的相關於那個分子的研究,當然不是因為他們都同時想到一樣的研究,而是集思廣益大家彼此觀察對方的初步結果,不斷尋找可行方向到最後的成果。有的時候甚至是paper還在review的時候,點子就被reviewer拿去實驗室用自己的方法進行研究,所以paper當然發得很快。這種是大環境的問題,台灣目前還是很難跟國外的競爭。
台灣要和外國競爭,其一是要找到自己的專長,譬如肝癌、鼻咽癌,就像江老師實驗室,做基因治療的時候就要知道自己的專長在免疫而不在腫瘤,往過敏方向去發展就會比較有發展的空間;另外就是要積極去培養國際的交流,像我們離美國比較遠,可以積極跟日本進行學術合作,與日本交換一些技術,甚至互相派學生交換學習。
台灣現在研究環境最大的問題就是PI之間不但討論太少而且太在意paper的credit,明明台灣的實驗室彼此之間競爭不大,資源又不足,應該是很適合合作的溫床,但有的時候因為太在意某一篇paper的掛名問題,以致於大家最後沒有把這篇paper做出來。
「就好像大家合作烤蛋糕,都還沒把蛋糕烤好就先為了蛋糕要怎麼分吵成一團,最後烤焦了大家都沒得吃。」江老師這樣比喻。「台灣又不像國外的實驗室,我們目前不是在最尖端的雜誌如nature與別人競爭,大家應該更敞開心胸與別人合作,才更有機會將論文發表在頂尖的雜誌。」也不只是老師之間比較不夠開放,學生之間也常有紛爭,話傳開了可能兩個實驗室從此就沒辦法一起合作了。
不過,即使有的時候台灣的環境不是那麼令人滿意,說到研究老師還是充滿了熱忱:「既然決定了就不要後悔。」江老師將這句期勉與大家分享。「不能只看眼前,要先想好三五年之後的遠景,任何事情一旦決定要下去做,就不要抱怨。」

撰文 | 呂易璁(臺灣大學)

From 臺灣醫學生研究通訊 No.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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